夏廷献:《杂谈书法二十年》(选载)(86)书道斯事本平常 物我相忘金石通

金羽毛文苑  2021-04-09 19:52:14



《杂谈书法二十年》


内容简介
这是作者从1999年到2019年发表的书法评论文章汇编;是一部从普通读者角度辩证论述书法知识的“通俗读本”。全书观点鲜明,内容丰富,涉猎到书法的基本理论、毛笔形成、基本笔法、骨文来历、汉字特征、结字技巧、草书格局、章法营造、法帖分析、书法鉴赏、书法命运、先贤经验、自身体会等。提出了诸如“超长画”“超大字”“神布局”“使用‘黑体’”“接纳‘饰书’”“书法精神”“书作‘三品级’”等新概念和新观点;记录了向当代22位书法家请教学习、采访交流的情况。是作者20年间对中国书法艺术观察与思考的“文字足迹”。


86  书道斯事本平常   物我相忘金石通

 ——书法家康成元将军访谈小记 


今年7月,康成元将军以爨书为主的系列作品集(1套4本)出版(《书法导报》7月24日第30期头版刊发了消息),其中《康成元撰书小爨集字》是将军“集字”自撰的50首七言诗。403个字的《爨宝子碑》,除去重复字外,实际上只有329个单字。将军用329个字组织了50首诗1400个字,所下的功夫之深可想而知。著名书法家刘炳森先生以《诗书合璧,坦荡胸怀》为序,对“诗与书”进行了赏析。拜读之后,颇受教益。

平素只知将军业余研习书法,未闻其诗。50首“七言诗”是怎么来的?既是七言诗作,为何又称“小爨集字”?写诗与习书有什么关系?带着这些问题,预约之后,在一个合适的时间,我对将军进行了采访。由于和将军认识,免了寒暄,直接进入了正题。

将军似乎猜到了我的问题,一坐下便开门见山说:“没有想作诗,更没有想出版诗集。这次作为书法作品出版了这个册子,所以叫小爨集字,没有题名为诗。但既然刘炳森先生用了‘诗书合璧’的提法,我就把这些‘集字打油’的来由给你谈谈。如果通过你做点说明,或许是有益的,起码可以减少一点误解。”将军说着站起来从案头取出一张便笺递给我后接着说:“这是这本册子出版之前我写的一个‘小跋’,本来想印在后面作点说明,因故未能如愿。现在,你看看就会明白这些‘集字’的由来了。”

我郑重接过这张白色8开宣纸便笺,只见上面用行草书写道:“军旅生涯四十余年,学书乃茶余饭后事,数十年来,虽曾翻阅临习碑帖不下百种版本,然惟对《爨宝子碑》爱不释手。临习把玩间,每有所感,遂以小爨集字凑成半律记之。或咏物,或言志,工拙不计,平仄难求。戏为‘半律’,实乃集字打油也。弹指十年,日集月累,数来也小有一扎耳。今复以小爨笔意录出,聊以自勉也。”看了这没有印出的“小跋”,我明白了将军的50首七言诗作,是“十年磨一剑”的成果。采访之前,我已看过这50首诗,便说:“从韵律上看,称作七绝完全可以。”将军笑道:“还是戏称‘半律’,和‘七绝’区别开来为宜。”将军治学的严谨和谦虚态度由此可见一斑,创造的“半律”一词也令人耳目一新。将军进一步说:“这些集字诗,实际上是临习小爨的‘副产品’。”

 “50首诗作怎么是‘副产品’?”我有些疑惑,“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?”我冒昧提出了这个请求。

将军看了看我,微笑着说:“有些情况,本来打算以后有机会再说,现在既然你问起来了,我就说说吧。”将军换了口气,“但是有一条,你如果要写文章,一定要实在,不要说‘玄’了。”我连忙说:“不会的,请放心。”

将军是山东平度市人,自幼酷爱书画。和许多书法家一样,是从上小学“写大仿”开始踏上“书道”的。那时,每当他看到大仿里的一些字被老师圈了两个“红圈”时,便高兴得不得了,觉得这是老师对自己的肯定和奖赏。正是这种传统书法教学的激励机制,打下了将军临帖的基础。上个世纪五、六十年代,将军追摹过“舒同体”,那时,舒同是中共山东省委第一书记。他崇拜舒老,但并未见过。有趣的是,四十多年后,将军在任军事科学院副政委期间,因为分管老干部工作,经常到301医院看望时任军事科学院副院长的舒老。虽然见到了舒老,但未能亲聆舒老关于书法的教诲。至今说起来,将军仍感到是学书路上的一件憾事。

将军回忆说,上个世纪七、八十年代,他临习过武中奇先生的书法。这一个时期,他还收集了许多研习书法的碑帖版本。1990年夏天,一个偶然机会,与《爨宝子碑》结下了不解之缘。说到这里,将军脱口念了一首小爨集字诗:“莫道自书岁岁同,维有宝子金石鸣;晋人风流始能得,不忘振来小爨情。”原来,12年前,将军在海军东海舰队工作时,在北京工作的书法家朋友丁振来给他寄了一本《爨宝子碑》的复印件。12年来,将军对该碑的临习用功最甚,可以说占去了他大部分业余时间。为了加深对该碑的理解,从对临、背临、意临,到用爨字作诗,花费了大量心血。收在册子里的50首诗作,都是在乘火车下部队的途中和坐车上下班的路上完成的(每天上下班坐车要用近两个小时)。为了强化读帖的效果,将军把碑版缩印成巴掌大的小册子,装在衣袋里,随时可以读。为了融会贯通,十多年来,他收集了与《爨宝子碑》有关的碑版十多种,还临了《爨龙颜》、《嵩高灵庙碑》等碑版,特别是当他收集到了1993年岭南出版社出版的《晋爨宝子碑》(该碑为李济深先生收藏并题跋,称作初出土拓本)以后,如获至宝,受益匪浅。将军用爨碑集字作诗最初是受了秦咢生先生的影响,开始是写点赞美爨碑的诗句,后来,便“每有所感,遂以小爨集字凑成‘半律’记之”了。从对邓小平同志的崇敬,对港澳回归的感慨,对完成祖国统一大业的期许,到“矫翮振羽凌九霄”的言志,真实地记录了将军的情怀。对于这些诗作的内容,将军还特意提醒我:“这50首诗中,共有四处用了‘我’字,但有‘大我’‘小我’之分。‘我驾长风天上来’是大我,写的是海空雄风,是军威;‘我自高歌唱大风’、‘我行我素甘守道’、‘我本庶子一平民’是写的自己,是小我。”将军还谈到了他集字作诗的原则和体会。从将军50首“主旋律和多样性”相结合的诗作中,从将军平实而又充满豪情的话语中,我仿佛看到了将军被刘炳森先生称作的“诗意灵魂”;明白了将军正是通过“集字作诗”的方法,让1500多年前的汉字依托反映现代生活的词句——诗意“活”了起来,成为自己50首诗作1400个汉字艺术的“新材料”。而这一切又是在戎马倥偬的业余时间进行的,其对爨碑的孜孜以求锲而不舍的执著精神,令人感佩之至。

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,将军总结似的念了一首集字诗:“书道斯事本平常,幽潜玄穹任张扬;天道通处人道通,何将羽毛举天上?”再一次告诫我,习书本是平常事,千万不可张扬。我知道将军做事一向很认真,对书法艺术的追求也很执著,便说:“集爨字联、诗,前人有过,但像将军这样坚持这么久,集的数量这么多,下的功夫这么深,我还没有见过。”将军说:“时间算起来是不短了,但学书只是业余爱好,写诗是坐在车上“凑成”的,所以我在开头就同你讲了,集字诗是‘副产品’。”

是的,一个担负着重要领导职务的海军中将,责任的重大、公务的繁忙是可想而知的,习书作诗只能在茶余饭后进行,然而按照“无意于佳乃佳”书法艺术创作规律,正是这些不经意的“副产品”,才显示了质朴、自然、率真、清新的个性风格。历史上许多将军书法家名世的作品,也大都是这种“副产品”。

 一个共和国的将军在节假日和8小时以外的业余时间都在想什么、干什么;我从将军的诗书作品和谈话中,找到了一页答案;从将军的学书之路中,受到了启迪。

别将军回到住处,将军的许多话似乎还在我耳边萦绕。“书道斯事本平常”“物我相忘金石通”,我感到,将军在“诗与书”上,已经进入到了一种平常的自然境界。这种境界不正是许多书法爱好者追求的吗?但真正做到“物我相忘”的又有几人呢?(2004年8月)



《中国书法千字文》金盾出版社2014年1月出版


END

作者简介
     


夏廷献,河南省南阳市人。1944年出生于农家, 1964年入伍,1999年从海军装备部某局政委岗位退休(海军大校)

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。幼时写大仿,与书法结缘。中学时,受到书法家王学睿老师直接影响,对汉隶魏碑产生兴趣。参军后为连队书画骨干。1970年后在各级机关主要从事“文字”工作,业余时间从理论和实践上探索汉字的“生命形态”。1999年出版了专著《书道犹兵——中国书法艺术新探》,提出了“战争是书法艺术之父”的观点,揭示了“兵法与书法”的历史渊源及其相互关系,探索了二者同理、同法、同势、同美的内在规律。行家认为是独树一帜的一家之言,为孙子兵法研究开拓了一个新领域,为书法理论研究提供了一个新思路。

1999年之后,出版了《中国书法千字文》。在《书法导报》等专业报刊发表书法评论文章三十余万字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出版有长篇小说、纪实文学、戏剧脚本、游记文学、工具书等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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